1931年4月23日,毛泽东、朱德率红一方面军主力3万余人从宁都、广昌、石城地区向东固地区集结。毛泽东身着浅灰色红军戎装,骑着一匹精壮的战马,在山间的小路上疾驰前进。东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它地处吉安、吉水、兴国、泰和、永丰五县交界的山区。这里四面群山环抱,到处是茂密的杉木和竹林,好似一座天然的屏障;这里地势险要,北有东固岭、钟鼓山、东南有山势陡险的“狐狸十八歇”,南有大乌山、方石岭,西南有白云山,西有观音崖、东固山,腹地有养军山,宛如一个脚盆。东固周围仅有5条关肠小道通向山外,类似于井冈山的五大军事要隘。无论由那一条道进山,都要攀越大山,穿过隘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更为重要的是,东固地区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它是赣西南创建最早的根据地之一。早在1929年1月,红四军主力向赣南挺进时,就曾在这里安全地休整过一个星期。
这次进军东固情况大不一样了,红军主力由3000多人发展到3万余人,赣南、闽西的红色区域不断扩大,红军刚取得第一次反“围剿”斗争的胜利,士气正旺。部队在行军途中作短暂休息时,毛泽东翻身下马,警卫员赶忙接过缰绳,牵马到一边饮水去了。毛泽东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两口,用手拢了拢头发。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他思绪万千,近来苏区中央局对于第二次反“围剿”作战的决策经过闪电般地在脑海中掠过。
1931年1月29日,蒋介石指令军政部长何应钦代理总司令职权,指挥南昌、武汉两行营,赴赣组织湘鄂赣闽四省“围剿”事宜,狂妄叫嚣要在“三个月内消灭共军”。2月4日,何应钦由南京抵达南昌,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制定对中央苏区的“围剿”计划。他迅速调集18个师又3个旅,约20万兵力,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术,在西起赣江,东至福建建宁的700里漫长战线上,布下了一条弧形阵线,向中央苏区的红一方面军采取包围之势,开始了第二次军事“围剿”。
这时红一方面军主力35000余人,正在南丰、广昌、建宁一带开展工作,分散筹款。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如何粉碎敌人的军事“围剿”呢?为此,中央苏区中央局在青塘举行扩大会议,讨论第二次反“围剿”的战略方针问题。在会上,有人提出了“跑”的主张。他们认为,敌我力量对比悬殊了,敌人又步步为营,处处筑垒,力量弱小的红军无法对抗,只有放弃中央苏区,到四川建立新的根据地才是上策。持这种主张的人振振有词地说:“第三国际的领导人也讲过,‘四川是中国最理想的根据地。”另外还有一些人虽不同意“跑”的主张,但却认为分散游击可以使敌人包围落空,提出将红军分散到苏区外去打游击战,把敌人引出苏区的主张。毛泽东力排众议,反复阐明自己的观点:敌人包围我们的军事力量虽处于优势,但有许多弱点,如“围剿”军大多是杂牌军,非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内部指挥不统一,官兵不一致;外部没有群众的帮助,地形又不熟;给养运输非常困难。我军虽然数量少,处于劣势,但红军内部上下团结,求战情绪高;根据地群众得到了土地革命的利益,对红军热烈拥护,对敌人无比仇恨;况且红军又熟悉地形,进退自如。毛泽东认为红军是能以少胜多,粉碎敌人第二次“围剿”的。并提出采取“集中兵力,先打弱敌,在运动中各个歼灭敌人”的作战方针。朱德、任弼时等坚决支持毛泽东的正确主张。
因意见严重分歧,会议无法作出决定,毛泽东建议扩大讨论范围。于是,参加会议的范围扩大到各军军长、政委及参谋长、政治部主任。经反复讨论,苏区中央局最后接受了毛泽东的正确意见,决定仍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方针,利用根据地的有利条件,集中兵力到东固一带设伏,先打弱敌王金钰部的第四十七师和二十八师,然后从敌人后方自西向东横扫过去。
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断了毛泽东的回想。警卫员把战马牵到跟前报告说:“毛总政委,部队已继续行军,请上马。毛泽东甩掉手中的烟蒂,接过缰绳,跨上坐骑,扬鞭催马上征程。红军主力集结东固隐蔽下来后,派兵严守各山口,随后在深山之中悄然待命。毛泽东随红一方面军总部来到了东固的敖上村。这里离敌人很近,西、北、南三面皆有国民党军。西面王金钰部第四十七师和二十八师驻扎在富田陂下一带,离东固仅40里;北面郭华宗四十三师已进至水南白沙,离东固约70里;南面蒋光鼐、蔡铤锴的第十九路军驻扎在兴国县城,毛泽东指挥红军大胆地迫敌而居,可以说这是下了一步险棋。
东固地区的党组织和广大人民群众迅速行动起来,掩护主力红军的军事行动,他们为了严密封锁消息,设立赤色戒严区,没有红军司令部和省苏维埃政府的特别通行证,无论何人不准通行。对进入苏区的可疑者严加盘查,对苏区内的地富分子和反革命分子实行管制,并在每座山顶设有了望哨,不管白天黑夜,阴雨晴晦。地方党组织并选派一些可靠的骨干分子化装后到敌军驻地侦察情况。根据地广大群众还筹集粮食、蔬菜等支援红军。
3万多红军像一只敛威屏息的猛虎,雄居于东固山区,隐伏在敌人的鼻子底下,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隐蔽在深谷丛林中的指战员一面开展政治学习,整修武器,进行军事训练,一面帮助苏区群众耕地插秧。为了解决部队粮食、蔬菜不足的困难,红军官兵们还上山挖竹笋、野菜,下水捉泥鳅、摸螺蛳等。这时,有的指战员沉不住气,求战心切,纷纷提出:“敌人既然修了坚固的工事,就不会再前进了,我们怎么办?”“要打仗就得勇往直前,干革命就得敢于进攻。”毛泽东针对部队这种急躁情绪,耐心细致地向指战员们分析敌情说:敌人既然是来“围剿”我们,就一定会继续前进的。如果敌人不出来,我们就要想办法迫使它们出来,让它离开工事后再打。一定要让敌来就我,而不要我去就敌。攻坚则韧乘瑕则神,攻坚则瑕者坚,乘瑕则坚者瑕。他要求部队毫不动摇地按照方面军总部的作战部署,加紧进行临战训练,等待敌军脱离坚固阵地,爬出“乌龟壳”,进入我们伏击圈时,来一个瓮中捉鳖。
5月11日下午,红一方面军总部在东固敖上村的樟树下,召开军民誓师大会。毛泽东操着浓重的湘音说道: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要战胜强敌,我们只能引敌进入对我有利的地形时才能反击,在运动中各个歼灭敌人。现在,我们三面都有敌军。左、右两翼之敌对我们虽构成一定的威胁,但他们各怀鬼胎,只图保存实力,对我不会尽力相钳,只要正面之敌王金钰部一出洞,我们就打他个出奇不意,杀他个人仰马翻。我们一定能够钻透敌人的“牛角尖”。顿时,会场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会后,毛泽东把彭德怀叫到自己的住处,请他吃“辣椒宴”。“老彭咧,这次战役够辣的哟。”毛泽东挟起一只朝天椒放到彭德怀的饭碗里,彭德怀把辣椒连同一大口饭扒进嘴里,嚼得牙帮骨一突一突地,直辣得鼻尖上冒汗。他咽下这口饭,这才说话:“越辣越好,老子就喜欢辣。”站在一旁的贺子珍扑哧一声笑了,说:“老彭,不晓得蒋介石吃不吃辣的?”“老蒋啊,江浙佬,只吃甜的。”彭德怀埋头呼噜的扒饭。”贺子珍被逗得格格笑。毛泽东也笑了,说:“游击战是青椒炒肉,溜到肚里辣。运动点是爆烤朝天椒,进口就呛人,从头辣到脚。”“唔,我懂了。”彭德怀吃饱了,搁下饭碗,说:“这次反‘围剿’,是从游击战转入运动战的开始。我们要把老蒋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老毛,你说吧,要我打哪?二十八师,还是四十七师?”“你说呢?”毛泽东含笑反问。“让我挑?当然是打公秉藩。四十七师不够辣,不过瘾。”“你要是打完公秉藩还不过瘾呢?”“那就打孙连仲!”“好!打完孙连仲再打刘和鼎,横扫千军,从江西打到福建去,你敢不敢?”“你不用激我的将,”彭德怀一拍桌子,震得碗筷碟子叮当响,“我老彭,这顿辣椒是白吃的吗!”毛泽东满意地点点头,握住这位同乡的手,把他送到门口,一直望着他那魁梧的身影,消失在翠竹碧树之中。
5月13日,红一方面军总部呈现出紧张忙碌的气氛。红军的侦察员、苏区的赤卫队员接二连三地跑来送信,说敌军第二十八和四十七师的一个旅已离开其富田巩固阵地,向东固进犯。一听到敌人已出动的消息,全军上下斗志昂扬,个个摩拳擦掌,都说:“毛政委真是料敌如神。”
14日下午6时,方面军总部报务员截获了敌二十八师准备15日向东固进犯的准确情报。那是公秉藩师部跟吉安留守处之间的明码往返联络。师部台报告:“我们现驻富田,明晨出发。”吉安台问:“哪里去?”师部台答:“东固。”这份重要情报马上送到了毛泽东和朱德手中。毛泽东看到战机已到,立即和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研究了具体的战斗部署,调兵遣将,在公秉藩师必经之路上布好了“口袋”。
为了确保打好第一仗,毛泽东当晚赶到红三军,同黄公略军长一起,找向导勘查道路和地形。这一带重峦叠嶂,沟壑纵横,毛泽东等人好不容易在东固通向中洞大道的南侧又找到了一条可以缩短半天行程的山径小路,随即确定红三军主力改由这条小路隐蔽前进,对沿大道而来的进犯之敌实施右侧突然攻击。红三军指战员像一支离弦的箭,迅速出动,终于抢先占领了制高点,在当地独立团、赤卫队的帮助下,赶修了工事,严阵以待。
16日清晨,毛泽东、朱德率领总部人员、无线电队、电话队、警卫队从东固敖上出发,进驻白云山头实地指挥战斗。毛泽东肩上斜背着挎包和一把油纸伞,朱德把一顶竹叶笠推在脑后,手里提着一尺多长的望远镜。这两位出生入死同呼吸共命运的革命战友,每逢重大的战斗,总是亲临前线,亲自指挥作战。他俩走得很快,时而停下来看看地形,时而交谈几句,不知不觉走到了白云山脚下。这时,一个电话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正前方小桥以西的大路上发现敌人的尖刀排。”朱德立即从腰间拔出驳壳枪,带着直属队和警卫队快速占据有利地形,准备阻击敌人。毛泽东迅速率通讯排和电台工作人员向白云山顶峰登去,占据制高点,设立指挥所,指挥战斗。
电台架好后,电波及时送来了敌方动向的情报:敌二十八师师长公秉藩率所属第八十二旅、八十三旅及师直属队和敌四十七师第五旅都已推进到中洞。由于山路窄,敌人的队伍成一列纵队前进,前前后后达五六里长。上午10时许,公秉藩师全部进入毛泽东设下的“口袋”。毛泽东通过电台、电话向埋伏在高山两旁的红军主力发出了总攻的命令。瞬时间,山头上炮火连天,子弹呼啸,浓烟滚滚,树倒枝断,乱石纷飞。敌军官兵惊呼:红军从天上飞下来了!快跑呀!从北方来的那些敌军不善跑山路,被红军赶得到处乱窜乱躲。战斗从上午10时开始,到下午3时左右结束,歼敌二十八师大部,俘敌4000余人。敌师长公秉藩在山坑爬山突围时被我地方武装俘获,后在释放俘虏时,佯称自己是营部书记,次日晨领到了路费,获释逃跑。
取得第二次反“围剿”的首战胜利后,毛泽东率红军主力乘胜穿过富田、圳头,直下水南,于19日追敌到白沙地区。部队稍休整一下,就向敌郭华宗师发起攻击。敌军如惊弓之鸟,很快败下阵来,企图渡河逃窜。但是,这几天正值大雨涨水,冲毁浮桥,河中洪流滚滚,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下午3时,敌郭华宗四十三师1个旅和王金钰四十七师残部全部被歼,红军打了第二个胜仗。
毛泽东指挥红军连连出击,继续向东横扫。5月22日,驱敌到永丰县的中村,在这里摆下战场。毛泽东在离前沿阵地只有两里路的指挥部里指挥战斗。战斗正打得激烈之时,毛泽东走出指挥部,向前沿阵地走去。只听见阵地上喊杀声震天,他猛地看见一名战士倒在前沿阵地上。鲜血从伤口里直往外流。毛泽东赶紧奔过去,扯下自己的衣襟,俯下身子,给他包扎好伤口后,背起来就往卫生队送去。刚走几步,那个伤员就苏醒过来,觉得背他的这位同志好象在那里见过,于是吃力地问道:“同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怪面熟的。”毛泽东怕露了真情不让背,便含糊地说:“我们都是红军,经常见面的。”当毛泽东把伤员背出约一里的时候,警卫员吴吉清急得满头大汗地跑来了,一见此景,赶紧恳求道:“毛总政委,你快歇歇,让我来背!”那个伤员一听背他的是毛总政委,哧溜一下从背上滑下来,怎么说也不肯让背了,激动地握着毛泽东的手说:“毛总政委,谢谢您!看把您累得这样……”这时,担架队上来了,毛泽东让留下一副,和小吴把这个伤员轻轻地抬起来,放到担架上去,并亲切地安慰说:“你负了伤,要安心养伤,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胜利。”毛泽东目送伤员被抬走时,我方发起总攻的冲锋号吹响了。只见一队队的红军战士端着步枪,挥舞着大刀,像猛虎般跳出战壕,向中村之敌冲杀过去。很快击败了敌第二十六路军,活捉敌旅长王恩布,俘敌官兵3000余人。
红一方面军在毛泽东、朱德的指挥下,在东固伏兵25天,尔后从东固一直打到闽北建宁,在敌军后方的补给线上,由西向东横扫700里,15天打了5个大胜仗,共歼敌3万余人,缴枪2万余支,毛泽东满怀胜利的喜悦,拂去满身的征尘,挥毫写下了《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词一首,以志胜利:
白云山头云欲立,
白云山下呼声急,
枯木朽株齐努力。
枪林逼,
飞将军自重霄入。
七百里驱十五日,
赣水苍茫闽山碧,
横扫千军如卷席。
有人泣,
为营步步嗟何及!